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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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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彥冷冷看著李承璋, 道:“我與四哥相識多年,四哥仍是不了解我。”

“好馬尚且不吃回頭草,更何況我程彥?”

程彥起身,離開李承璋面前。

李承璋顛覆了她對感情的認知。

她一直以為, 無論是喜歡, 還是被喜歡,都是一種甜蜜又憂愁的事情,然而李承璋的喜歡, 卻是讓她的抵觸從腳底一路蔓延到頭發絲。

她寧願不被李承璋這樣喜歡著。

她甚至懷疑李承璋是不是有病。

她與李承璋有婚約時,李承璋總是端著架子, 對她不鹹不淡的, 她不是那種會熱臉貼冷屁股的人,見李承璋如此, 便與李承璋越發疏遠起來。

後來李承璋遇到了謝詩蘊, 二人產生情愫,她還未說什麽, 謝詩蘊便跪在她面前,一臉白蓮花似的說著都是她的錯,讓她不要責怪李承璋。

而當事人李承璋呢, 對謝詩蘊的白蓮花作為極為心疼,將謝詩蘊護在身後, 警惕地看著他, 說有甚麽事情沖他, 不要去難為謝詩蘊。

她當時看了, 很想笑。

她又不是會張口將人吞噬了的野獸,李承璋與謝詩蘊至於這般做派嗎?

還是說,他們只是在她面前,表示出自己與彼此有多相愛,顯得她是那棒打鴛鴦的大棒槌一般。

她成全了李承璋和謝詩蘊。

在天子問起來的時候,她也只說自己與李承璋的確不合適,並未說李承璋與謝詩蘊的壞話。

可是她的好心退讓,卻換來了李承璋與謝詩蘊的毫不收斂,甚至步步相逼。

李承璋的生母吳皇後讓宮人散步她的謠言,謝詩蘊在華京城的貴女們面前委屈巴巴,李承璋更是打上了她母親兵權的主意,將她的母親調離華京,在天子去鈞山祈福的那一日,發動兵變。

她絲毫不懷疑,如果那一日是她敗了,她的下場,會比挫骨揚灰還要慘。

她這才收了自己的好心,設計讓舅舅廢了李承璋。

李承璋的太子之位被廢後,與她仍是表兄妹的關系,再加上舅舅雖然經歷兵變之事,但覺得兵變更多的責任在崔莘海而不在李承璋,故而並未對李承璋徹底厭棄,她為了顧全舅舅的面子,每次見了李承璋,仍喚李承璋一聲四哥。

她的這聲四哥,並不代表著她不介意李承璋之前的所作所為。

她只是不想讓舅舅知道,她與李承璋早就勢同水火。

卻不曾想,她的這四哥的稱呼,竟讓李承璋對她心存幻想。

早知如此,她就不該為了舅舅的面子與李承璋保持著表面上的融洽。

程彥斜睥著不遠處的李承璋。

李承璋將帕子收好,慢慢站起身,負手而立,淡淡看著她。

逆著光,她有些看不清李承璋的表情,只看到李承璋微翹著的嘴角,有著若有若無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。

程彥收回目光,連看他也不願再看。

李承璋卻笑了起來,道:“彥兒,你生氣的時候,都這麽好看。”

“你難道不想知道,我為何這般與你說話麽?”

程彥道:“對於你這種人,我任何事情都不想知道。”

一想到那張與她極為相似的臉被李承璋壓在/身/下/承/歡,她便說不出的惡心湧上心頭。

“十三,送客。”

程彥叫來門外守著的羅十三。

羅十三對李承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,道:“四王爺,走吧。”

李承璋面上的笑意更深了,站在殿中不為所動,看著程彥背對著他的窈窕背影,緩緩道:“千機引。”

程彥眉頭微蹙,呼吸一緊。

李承璋的聲音仍在繼續:“這種事情,彥兒,你難道也不想知道嗎?”

羅十三看了看程彥,沒再催促李承璋。

李承璋道:“我知道你的人去請了遠在千裏之外的謝紹安,只是你或許不知道,謝紹安如今不在吳地,而在我的控制之中。”

“彥兒,普天之下,如今能解千機引之毒的,只有三個人。”

李承璋面上帶著淺淺笑意,胸有成竹道:“我,謝紹安,與被你抓起來的蘊兒。”

“我想你知道蘊兒恨你入骨,她又怎會甘心為你調制解藥?”

宮內的守備何其嚴密,謝詩蘊又是被天子李泓嚴防死守的人,她怎麽可能把手伸進去三清殿?

是他,得知了謝詩蘊想對李斯年下手的事情後,悄悄謀劃了這一切,又在李斯年吃下帶有千機引毒藥飯菜的那一日,派人快馬加鞭,去找遠在千裏之外吳地的謝紹安。

因為他知道,程彥一旦得知千機引的事情,便會找謝紹安,所以他先下手為強,將謝紹安早早地控制起來了。

所以今日,他才敢站在程彥面前,說出這樣的一番話。

程彥重情,這是程彥的優點,也是程彥的缺點。

那日他看到程彥,程彥推著李斯年,在桃花爛漫下說說笑笑,程彥的笑極甜,眼角眉梢像是含了蜜,那個模樣,極美。

那一刻,他深深嫉妒著李斯年。

他策劃了這一切,來逼程彥就範,程彥若是不肯從他,那也無妨,左右他還留有後手。

他早就不是當初那個自尊心極強,行事不計後果的太子殿下了。

李承璋道:“彥兒,我剛才說過的話,我覺得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。”

他的聲音剛落,程彥慢慢轉過身,纖細的手指端起桌上的茶水,盡數潑在李承璋身上。

茶水順著李承璋的臉不斷往下流,李承璋饒是修養再好,被程彥一而再再而三拂面子後,不免也有些動怒。

李承璋劍眉微蹙,聲音微涼:“彥兒,你莫要作繭自縛。”

程彥眉梢輕挑,明晃晃的日頭映在她的眸間,她輕輕一笑,恍若帶刺兒的玫瑰剎那間綻開。

傾城國色,不外如是。

李承璋眼睛輕瞇,被她的笑晃了一下眼睛。

程彥道:“你有千機引,我有旁的東西,四哥盡可以看看,你我二人的毒,誰的更厲害一些。”

“以千機引的解藥便想威脅我,四哥,你未免太小瞧了我。”

與他重新來過?

他倒真有那個膽子去說。

他要的不是重新來過,他要的是她屈服於他,要她所有勢力為他所用,要她為他爭奪天下,成就君臨天下的霸業。

只是可惜,她從來不是一個會受人威脅的人。

李承璋道:“彥兒,我勸你好好想清楚,我能對李斯年用千機引,自然也能對其他人用。”

“這偌大華京城,有著你多少至親好友?你舍得讓他們陪著李斯年一同入黃泉?”

程彥手指微緊。

她自然是舍不得的。

但她更不會受李承璋所迫。

牢獄裏還有著謝詩蘊,謝詩蘊野心勃勃,不甘於一個王爺的侍妾之位,她更舍不得自己的那張嬌柔可憐的臉。

程彥迎著李承璋探究的視線,冷冷道:“有你陪同他們一起赴黃泉,我想他們甘之如飴。”

李承璋眉頭微動,眸中閃過一抹不虞之色。

話已至此,他多說無用。

但他不信程彥會這般狠心,程彥之所以這般說,是依仗著牢獄裏的謝詩蘊,可她也不想想,謝詩蘊對她厭惡至極,怎會幫她救李斯年的命?

千機引的毒性霸道,李斯年的身子骨根本撐不了幾日,等李斯年病入膏肓了,無需他開口,程彥自會來求他。

說到底,今日之事,到底是他魯莽了,他對面前的人兒朝思暮想太久了,一張七八分相似的臉怎麽能夠?

李承璋看著程彥窈窕身姿,眸光沈了沈,喉結微動,攥了攥拳,轉身離開。

無需等待多久,這個他求而不得的人,便會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他。

他太了解她了,她嘴硬心軟,她舍不得那些人的。

李承璋離開大殿。

程彥那一巴掌打得極重,他走出大殿時,面上仍有著五個手指印。

又因為是冬季,他身上的茶漬還未幹,配上臉上的手指印,別提有多狼狽。

這種情況下,他什麽也不需要說,宮人們便能腦補一出他程彥大吵一架的事情。

天子李泓分外關註昭陽殿失火的事情,他與程彥的吵鬧很快便會傳到李泓耳中,依著李泓的性子,必然會對他刨根問底,那張與程彥分外相似的臉,自然會出現在李泓面前。

李泓見他對程彥如此情根深種,再聯想以程彥母女的勢力,嫁給天家以外的人,始終是個威脅,多半會再度賜婚他與程彥。

程彥會拒婚嗎?

多半是會的,可這一拒婚,她的才能,她的抱負,再也無處施展——她終究只是一個翁主,她姓程,不姓李,嫁給天家子孫,是她的歸宿,也是她唯一一個能繼續去實現自己心願的路。

除此之外,她別無其他辦法。

當然,她可以自己奮鬥到女帝,但當今天下,外有北狄虎視眈眈,內有世家把持朝政,天子們的正常繼位交接,都是一種頗有風險的事情,她一個外姓女,怎麽可能做到女帝的位置?

李承璋輕笑,須臾間又恢覆面沈如水的模樣,只剩下腳步間的輕快。

因為宮殿在昭陽殿旁邊,一早便被羅十三帶過來的崔美人看到李承璋一身茶水,臉上又帶著巴掌印的狼狽模樣,忍不住笑出了聲。

她的祖父為李承璋所累,身首異處,崔家也因此遭了牽連,一敗塗地,導致她不得不只身來到深宮,而今她看到造成一切慘劇的李承璋這般淒慘,心中自是暢快無比,若不是周圍都是禁衛軍,她必會放聲大笑,讚程彥幹得漂亮。

崔美人離開窗臺,來到關著她的殿門口,問門口的禁衛道:“安寧翁主何時傳喚我?”

她有些迫不及待想見程彥了。

此時的程彥,正在牢獄裏看謝詩蘊。

下在謝詩蘊飯菜裏的毒已經生效了。

謝詩蘊看著菱花鏡中滿是紅疹的自己的臉,掙紮猶豫後,問程彥要了許多藥材,說是給李斯年配藥。

程彥自是無不應從。

但又怕謝詩蘊耍手段,拿了含著千機引毒的飯菜,先讓謝詩蘊吃了,再讓她配藥材。

千機引的毒要過幾日才會發作,謝詩蘊忙不疊配著藥材,道:“明日早上,翁主便能派人取解藥。”

程彥點頭,離開牢獄。

離開牢獄後,她又吩咐看押謝詩蘊的衛士:“密切關註謝詩蘊這幾日的動靜,無論她吃了什麽,喝了什麽,都要一字不落地報給我。”

衛士應下,程彥回到宮殿,還未坐下,又聽衛士們說崔美人要見她。

崔美人是李斯年塞進來的人,如今李斯年病重,崔美人於情於理都要來問候她一番。

程彥讓人帶崔美人進來。

崔美人整了整衣服鬢發,跟著禁衛軍來到程彥的殿中。

向程彥見了禮後,她第一句便是:“翁主,您這般行事,叫人看了心裏委實痛快。”

程彥呷了一口茶,鳳目微挑:“為何痛快?”

以李承璋的心思手段,當不至於以為自己有了千機引,便覺得便能逼她就範,他應該還有其他打算,且這個打算,會讓她頗為難辦——若李泓再度向她賜婚,且對象是李承璋的情況下,她根本不好拒絕。

李泓雖然寵愛薛妃與薛妃生的祥瑞八皇子,可薛妃身後畢竟是武陽薛家,八皇子年齡又實在太小,若李泓是個殺伐果決的皇帝,這也就罷了,他慢慢削去薛家的權勢,等八皇子一點點長大,待八皇子長大成人繼位之時,薛家只剩下一個空殼子,根本左右不了皇權。

可李泓的性子,實在與殺伐果斷沒甚關系,李承璋比八皇子大上許多,身後又無強勢母族能左右政局,他又做過太子,行事頗為穩妥,立他為太子,比八皇子要好得多。

這個時候,李泓的再度賜婚,用意便頗為明顯了,李承璋為太子,她便是未來的皇後,她如今頗有權勢,做皇後,是她最好的選擇。

若她拒了婚,不僅李泓心裏犯嘀咕,世人心中也會跟著胡思亂想,一國之母你都不想做,你難道還想去學武則天?

想起這件事,她便覺得頭疼,難不成為了拒絕李泓的賜婚,她要在短時間內找個人嫁出去?

可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情,她委實不想委屈了自己,更何況,她也找不到那麽合適的人。

世家子弟是不要想了,想娶她的世家子弟,多半是對皇位起心思的,朝臣之後也是如此。

世家朝臣都不行,寒門子弟更是不行——丁太後與李泓根本不可能允許她嫁給寒門之後,更何況,寒門沒甚勢力,哪怕她嫁了,李泓也能一紙令下,替她休夫。

想起這些事,程彥便覺得頭疼,哪裏還有心思去想自己做事痛快?

經程彥這樣一問,崔美人也覺得自己這話有些唐突,但一想程彥與李斯年的親密關系,轉念之間,她便找了借口:“四王爺與翁主曾訂過婚,李郎君雖心胸寬廣,頗為大度,但見翁主與四王爺關系太過親近,總歸不好。”

程彥眉頭微動,只覺得崔美人這句話怪怪的。

什麽叫李斯年心胸寬廣頗為大度?

這個世界上,再沒有比李斯年更為小氣、更為睚眥必報的人了。

崔美人繼續笑著道:“如今翁主幹脆利落地與四王爺鬧這一場,李郎君若是得知了,心中必然高興。”

程彥又抿了一口茶。

越說越不靠譜了,她與李承璋吵鬧,李斯年高興什麽?

程彥道:“我知道你的身份,也知道你與李承璋之間有解不開的仇怨,如今見我落了李承璋的面子,心中自是開心。”

“只是你開心也就罷了,無需用李斯年打掩護。”

崔美人忙笑道:“翁主誤會了,妾哪敢用李郎君打掩護?實在是翁主此事做得幹脆利落,若妾是李郎君,妾心中也是極為歡喜的。”

“這世間哪一個男人,喜歡瞧著自己心儀的女子與她的未婚夫相談甚歡的?”

程彥喝茶的動作一滯,擡頭去看崔美人。

崔美人一臉的過來人的我懂得,甚至還隱隱帶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揶揄之意:“翁主願意與四王爺劃清界限,那是最好不過了,想來李郎君知道這件事,會比妾還要開心。”

冬日稀薄的陽光照在皇城的琉璃瓦上,折射出來的光線略有些刺眼,程彥眼皮跳了跳,腦海中一直重覆著崔美人剛才說過的話:這世間哪一個男人,喜歡瞧著自己心儀的女子與她的未婚夫相談甚歡的?

心儀的女子?

李斯年,是心儀她麽?

程彥只覺得呼吸有些緊,不安分的心臟仿佛隨時會跳出胸腔,她按了按胸口,裝作漫不經心道:“崔美人這般愛說玩笑話?”

“李斯年怎麽心儀我,你怕是弄錯了。”

崔美人面上雖然帶著笑,卻是一臉的認真:“這麽重要的事情,妾怎會弄錯?”

“李郎君的一顆心,全部都在翁主身上,半點也錯不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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